这里有一个关于蒋蓉的故事。 1980年代初的一个秋日下午,紫砂工艺厂的工余休息时间,许多人聚在一起说笑玩乐,女工高建芳当着众人对身旁的师傅蒋蓉说:“如果您老能在地上打三个连叉,我就在地上爬三圈。”高建芳是蒋蓉在1978年收的徒弟,对年已60多岁的师傅的身体状况非常了解,特别是她的腿患有严重的关节炎,不能打弯,走路都颤颤巍巍的,相信师傅做不了也不能做,所以开此玩笑。 “花器”作为紫砂传统工艺中的重要源流,传承几百年以来,可谓纳自然万物于紫砂,惟妙惟肖、蔚为大观。而蒋蓉制花器作为紫砂花货中的翘楚,近些年来,一直是收藏界、拍卖界里无可厚非的宠儿。在中国紫砂博物馆·宜兴陶瓷博物馆的馆藏中,蒋蓉的花器作品达十几件(套),定期被展览的有6件(套)。来过这里,见过蒋蓉“花器”作品的人们,不知道你们最喜欢、最留恋是哪一件(套)呢?不知道那把充满童趣、做工精美的荸荠壶是不是被你们珍藏在心里了。因为当我初次接触到蒋蓉的花器作品时,我是深深的被这把荸荠壶所吸引进去了。 初冬季节,是荸荠收获的时候,黑褐色的荸荠,是那个年代的人们喜食难忘的果实。说它难忘,是因为它那附着泥土,憨憨的外形,是那么的朴素,甚至有些丑陋。然而,一旦用清水洗净,削去外皮,袒露出的竟是晶莹剔透、洁白如玉的果实。 那蕴含童趣的荸荠壶,以凝重的朱红泥塑出壶身,给人以成熟健康的视觉,壶虽以放大了的荸荠取形,但蒋蓉大师在造型上,不求形似,而是以艺术夸张的手法,将荸荠的细微之处,以逼真的精雕彰显出来。尤其是那荸荠芽状的壶钮,无疑使此壶的点睛之处,扭曲旋起的造型,舒缓的茎脉纹线,不规则随形铺陈于壶的顶端,既生动、又灵动可爱,让人望了会有种想去提一提的冲动。此一设计可谓大师的匠心独运,摹写自然,升华艺术,犹见不凡功力。此壶的造型,在忠实荸荠原型基础上,根据壶的特性,用完美的曲线形成扁圆的壶身,既不失动感,又姿态稳固。壶身的红泥质感光滑圆润,而上下两道椭形的褶痕,被恰到好处地饰以细密的茎纹,诱人的小芽头,视觉上繁简相宜,线条自然动静统一。与螺旋翘起的壶钮和谐的构成为一个憨态可掬的“大荸荠”,使人们在欣赏此壶时,对每一个细小工艺,都留下深刻的印象。 作为紫砂“花器”,将壶身制作的蕴涵形神,还只是第一步。在此基础上,配好壶的嘴与把,是对作者想象力的重要考量。在荸荠这一器形上,令人信服自然流畅地配上壶嘴、壶把,谈何容易。艺高一筹的蒋蓉大师,选择了与荸荠伴生植物茨菇的叶与梗之形,以墨绿泥制成此壶的嘴和把,组合而成,浑然一体。真是神来一笔! 近观这把荸荠壶,使你惊叹处处细节逼真无暇;退步远观,又会使你思绪飘然。久逝的童年美好时光,被那“荸荠”钩沉而起,涌上心间。 蒋蓉大师的艺术之途启示我们,艺术需要永葆一颗纯净的童心。不管处世于龌龊社会,风云变幻;还是生活于太平盛世,浮躁诱惑。真正的艺术只能在纯净的心态中诞生。 不知蒋蓉大师偏爱荸荠,是否因为那外形丑陋之果,曾经出之污泥,但其内心却是一派冰清玉洁。去荸荠之形,塑造紫砂;纳清泉阳羡,涤荡心灵尘埃。或许,这才是蒋蓉大师做此壶的初衷吧。 在紫砂壶六百年的文化史上,艺人们口碑相传和典籍记录可案的紫砂艺人很多,但知名的女艺人只有一位,即清代与陈曼生合作制壶的艺人杨彭年之妹杨凤年,除她而外,别无所见。蒋蓉应该说是横空出世的女艺人,她开创性的努力当然要惊动紫砂界,为诸多从事紫砂陶艺的妇女树立一个值得效仿的榜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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